十年前剛養豬時,江西農民徐應星以為養豬就是“舀幾瓢潲水,拌拌飼料”,從未想過一個豬倌要經歷“豬周期”、環保風暴、非洲豬瘟、新冠疫情以及正在發生的特大洪水等大事。
他開始養了30多頭豬,高峰期達到5000多頭,直到去年因非洲豬瘟一頭未剩。徐應星養豬十年,從一貧如洗到有錢可賺、又到負債130多萬元。
7月江西多地降下暴雨,徐應星養豬場的圍墻也被沖垮了。7月8日早上,徐應星發現去年剛建好的防鼠墻被沖垮。這堵墻是為了防控非洲豬瘟特意修建的。非洲豬瘟疫情出現后,徐應星要求場里的員工吃住在場內,基本吃素,偶爾吃條魚改善伙食。去年年底他以每頭7500多元的價格從贛州買了120頭母豬,均已配種受孕。徐應星說,現在這批種母豬的價值達到3萬元一頭,如果現在這些豬出問題,他肯定沒資金再買了。7月12日,鄱陽湖洪水漫過堤壩,一夜之間把村里通往集鎮的水泥路淹沒在水底。村里只有那條路能走機動車、運送飼料、轉運生豬。還好在7月初,徐應星曾提前買進10噸飼料備用。眼下,飼料還能再撐個把月,如果下個月洪水還不退,他就要用木船運送袋裝飼料進場,還得用工人肩扛背馱,每噸飼料成本要增加約2000元。
母豬已進入繁殖期,徐應星擔心該賣的仔豬運不出去,每天都要到被淹的路口察看水是否退了。
豬場外所有不確定因素中,徐應星依然擔心非洲豬瘟。為減少人員接觸帶來的染病風險,7月25日,徐應星帶著兩名工人在豬場外圍安裝全自動進料設備。非洲豬瘟疫情在國內出現后,徐應星只購買散裝飼料。
徐應星的豬場屬于自繁自養類型,多時有300頭母種豬,可保持4500到5000多頭豬存欄,規模在湖口縣一度排到前三,去年因非洲豬瘟全軍覆沒。后來徐應星對豬場內所有人進行封閉管理,在村口、路中、豬場大門設置三個點,為運飼料、收豬的貨車多次。豬舍覆蓋籠網防鳥攜帶病毒進入,工人每天燒堿水,繞著豬場外圍。2019年6月底,徐應星還是不放心,打算買一輛二手貨車,以后每次賣豬時,先中轉到村外,再讓收購商裝車拉走。還沒買到車,徐應星接到豬場技術員電話:有頭豬高燒不退、不吃料,打了兩天針依然不見效。技術員將病豬解剖,連夜采樣送到武漢。經過檢測,這頭豬確定感染非洲豬瘟。近5000頭豬賣的賣、埋的埋。徐應星出售那些未染病的成年豬后,和十幾個村民把近2000頭小豬趕到山溝里,鉤機在那里挖好了3米多深的大坑。疑似病例被深埋,只剩下豬舍3樓的豬未感染。當時,徐應星讓兩個員工吃住在3樓,不與外界接觸,但未過一個月,3樓的豬也沒逃過厄運。豬場清空時,徐應星坐在臺階上盤點賬目,算下來,欠債130多萬元。農村的豬場不能抵押,很難貸到大額貸款。即使是政策性的惠農貸款,一般也需要找兩個“吃財政飯的人”做擔保。后3家長期向徐應星供應飼料的企業為他做了擔保,徐應星貸到了220萬元資金。
“豬多了便宜、豬少了就貴,這是鐵的規律。”徐應星對“豬周期”有自己的理解。在徐應星眼里,中國的養豬產業,是由若干大型養豬集團和千千萬萬個類似徐應星這樣的中小型養豬場組成。一頭百斤重母豬進欄到育肥豬出欄,需要15個月才能產生效益。種豬產下豬仔,豬仔育成肥豬,母豬培育成種豬、肥豬出欄換來資金再引進優質種豬、擴大生產……徐應星的豬場融入市場循環體系,盡管處于產業的末梢,但也時時受到整個市場變化的影響。2016年、2017年,行情連續好了兩年,“非常不得了”,徐應星擴建三層現代化豬舍、兩層辦公住宿樓。徐應星理解的“行情好”,并非如今年生豬、豬肉價格雙雙暴漲,他反而認為,“現在的高價是不正常的、不可持續的”。他覺得,養豬能獲得正常的利潤即可,“有錢賺,不受窮,給大家開得起工資,不用把父母子女留守在家外出打工”。從2013年到2018年上半年,徐應星的豬場發展勢頭良好,村民來豬場上班的人數也水漲船高:2013年1個,2014年4個,2015年5個,2016年8個,2017年12個。按擁有的資產價值計算,徐應星當時身價“過千萬”,不過他深信老話說的“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從古至今,養豬風險性就很大。2017年、2018年,環保風暴席卷全國,多個省份出臺禁養限養生豬規定。為保護水源,江西省要求環鄱陽湖1公里禁養,3公里范圍內限養。當地環保局也來他的豬場查看過,這里沒有任何糞污處理設施,明顯不合格,督促他盡快建設污水處理廠。“要一次性投入150萬元左右,運行起來每年大約30萬-50萬元。”工業化處理污水,徐應星實力達不到。但是環保說到底是好事,他的養豬場也經常被附近居民投訴,“露天存放豬糞,臭氣熏天,滋生蚊蠅”,自己生活在附近也不舒服。徐應星聽說江蘇省宿遷市有一種水芹菜吃肥、治污很有效,對肥料需求極為旺盛。徐應星請湖口縣環保局、農技站的相關負責人一起去調研,引進水芹菜治理糞污。2018年底,徐應星從村民手中流轉300余畝土地,建立“常規有土種植與自然水體無土種植”結合的種養結合生態模式,水間種菜,水底放養魚蝦,除了豬場內的豬,岸上養牛、羊、雞、鴨、鵝,糞便化成肥料。徐應星消滅了有味道的豬糞。“以農業的方式解決農業的問題”。“這300畝地能達到收支平衡、自給自足就好。”徐應星說,相當于節省一個污水處理廠的錢,只是還欠缺與養豬場規模匹配的土地、水域和資金投入。生態園主要支出包括6名貧困戶在內的30多名村民的工資,去年出售種養作物利潤40多萬元,“工資發了50多萬元”。“養豬是一件很自由的事,我很愿意養豬,只是因為疫情,暫時不能出豬場。”徐應星說。去年年底,政府又開始號召養豬。徐應星把豬場看作“下蛋的金雞”——只要設備還在,就可以“從哪跌倒從哪爬起來”。他還聽說,本地政府出臺了鼓勵養豬的引種補貼,就上報了材料。就在這幾天,徐應星豬場內120頭母豬開始產仔。他期待下半年不出意外,讓新的循環順利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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